喙(huì)嘴死囚具为死刑囚犯所用的刑具禁制拘禁县
[38] 喙(huì):嘴。死囚具:为死刑囚犯所用的刑具。禁制:拘禁。县里有一个叫胡成的,和冯安是同乡,两家世代不和。胡成父子强硬,冯安曲意与他们交好,但胡成始终不信任他。一天,两个人在一起喝了酒,微有醉意时,互相说了些心里话。胡成吹牛说:“不用怕穷,百两银子的钱财不难弄到。”冯安知道胡家并不富裕,因此嘲笑他。胡成一本正经地说:“实话告诉你:昨天路上遇见了一个大商人,带了很多行李,我把他推到南山的枯井里了。”冯安又嘲笑他。当时,胡成有个妹夫郑伦,托他说合购买田产,寄存了几百两银子在胡家,胡成于是拿出来向冯安炫耀。冯安就相信了。酒席一散,冯安便暗中写了状子告到官府。县令费公把胡成抓去对证,胡成说了实情,问郑伦和卖田产的人,都这样说。于是,一块儿去枯井那里检查。放一名差役下去看,果然有一具无头尸体在里面。胡成惊骇极了,没有话辩解,只说冤枉。费公大怒,打了胡成几十个嘴巴,说:“证据确凿,还叫冤枉!”命令用死囚刑具拘禁他。又吩咐不要把尸体弄出来,只发告示到各村,让死者家属来认领。
逾日,有妇人抱状 [40] ,自言为亡者妻,言:“夫何甲,揭数百金出作贸易,被胡杀死。”公曰:“井有死人,恐未必即是汝夫。”妇执言甚坚。公乃命出尸于井,视之,果不妄。妇不敢近,却立而号 [41] 。公曰:“真犯已得,但骸躯未全。汝暂归,待得死者首,即招报令其抵偿。”遂自狱中唤胡出,呵曰:“明日不将头至,当械折股 [42] !”押去终日而返,诘之,但有号泣。乃以梏具置前作刑势 [43] ,却又不刑,曰:“想汝当夜扛尸忙迫,不知坠落何处,奈何不细寻之?”胡哀祈容急觅。公乃问妇:“子女几何?”答曰:“无。”问:“甲有何戚属?”“但有堂叔一人。”慨然曰:“少年丧夫,伶仃如此,其何以为生矣!”妇乃哭,叩求怜悯。公曰:“杀人之罪已定,但得全尸,此案即结,结案后,速醮可也。汝少妇,勿复出入公门。”妇感泣,叩头而下。[40] 抱状:抱持状纸,亲诣公堂。却立:后退站立。号:大声哭,干号。
[42] 械折(shé)股:夹断你的腿。械,指夹棍之类的刑械。梏具:刑具。刑势:行刑的样子。过了一天,有一个妇人递上状子,自称是死者的妻子,说:“丈夫何甲,带了几百两银子出去做买卖,被胡成杀死了。”费公说:“井中是有死人,恐怕未必就是你丈夫。”妇人坚持说是。费公才命人将尸体弄出井,一看,果然是。妇人不敢走近,只站在那里号哭。费公说:“凶犯已经抓住了,但尸体不全。你暂时先回去,等找到了死者的头,就立刻告诉你,要他抵命。”于是从狱中把胡成传唤出来,向他呵道:“明天不拿头来,一定打断你的腿!”派人押着胡成去找,转了一天回来,问他,只是号哭。于是费公把刑具摆在前面,作出要动刑的样子,却又不动,说:“想你当天夜里扛着尸体很匆忙,不知头掉到哪里了,怎的不仔细找找?”胡成哀求宽限些时候好好找。费公于是问妇人:“你有几个子女?”答:“没有。”问:“何甲有什么亲戚?”“只有一个堂叔。”费公感叹道:“你年轻丧夫,孤苦伶仃地怎么生活啊!”妇人于是哭起来,叩头请求怜悯。费公说:“杀人之罪已经定下来了,只等得到全尸,这个案子就结了,结案后,你可以马上再嫁。你一个年轻妇人,以后不要再抛头露面出入公门了。”妇人感动得哭了起来,叩了头便走下堂去。
公即票示里人 [44] ,代觅其首。经宿,即有同村王五,报称已获。问验既明,赏以千钱。唤甲叔至,曰:“大案已成,然人命重大,非积岁不能成结。侄既无出,少妇亦难存活,早令适人。此后亦无他务,但有上台检驳 [45] ,止须汝应身耳。”甲叔不肯,飞两签下 [46] ,再辩,又一签下。甲叔惧,应之而出。妇闻,诣谢公恩。公极意慰谕之,又谕:“有买妇者,当堂关白。”既下,即有投婚状者,盖即报人头之王五也。公唤妇上,曰:“杀人之真犯,汝知之乎?”答曰:“胡成。”公曰:“非也。汝与王五乃真犯耳。”二人大骇,力辨冤枉。公曰:“我久知其情,所以迟迟而发者,恐有万一之屈耳。尸未出井,何以确信为汝夫?盖先知其死矣。且甲死犹衣败絮,数百金何所自来?”又谓王五曰:“头之所在,汝何知之熟也!所以如此其急者,意在速合耳。”两人惊颜如土,不能强置一词。并械之,果吐其实。盖王五与妇私已久,谋杀其夫,而适值胡成之戏也。乃释胡。冯以诬告,重笞,徒三年。事结,并未妄刑一人。[44] 票示:公示,公告。票,印的或写的凭证。上台:上司。检驳:查察辨正。
[46] 签:旧时官府交给差役拘捕犯人或用刑的片状凭证,多用竹、木做成。费公马上签发文书,让乡里人代为寻找尸体的头。过了一天,就有同村王五,报告说已经找到了。费公讯问,验看清楚后,赏了他千吊钱。又传唤何甲的堂叔到公堂,说:“这个大案已经查清了,然而人命重大,不经过一些年月是不能结案的。你侄子既然没有儿子,你侄媳妇年轻,也难以生活,早点儿让她嫁人吧。此后也没有其他事,如果有上级长官来复查,只须你来应付就行了。”何甲的叔叔不肯答应,费公立即发下两支动刑的竹签,何甲的叔叔还是不答应,费公又发下一签。何甲的叔叔害怕了,答应了就出来了。妇人听说了,便来向费公谢恩。费公极力安慰她,又宣布:“有要娶这个妇人的,可以当堂说明。”这话传下去后,马上有要求婚娶的,就是那个报告找到人头的王五。费公传妇人上堂,说:“杀人的真凶,你知道是谁吗?”妇人回答说:“胡成。”费公说:“不对。你和王五才是真凶。”两人大惊,极力说冤枉。费公说:“我早就知道案子的真相,之所以迟迟不揭发出来,是恐怕万一冤枉了好人。尸体还未出井,你凭什么确信是你的丈夫?一定是事先知道他死了。而且何甲死的时候还穿得破破烂烂,哪里来的几百两银子?”又对王五说:“头在什么地方,你是多么熟悉啊!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找出了,就是为了你俩快些结合。”俩人吓得面如土色,不能狡辩一句。对他俩一块儿用刑,果然都说了实话。原来王五与妇人私通很久了,俩人谋杀了她的丈夫,恰好胡成开了这样的玩笑。于是放了胡成。冯安以诬告罪被重重打了一顿,判刑三年。案子了结,没有对一个人乱用刑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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